七星遗址位于湖南省华容县东山镇东旭村。遗址坐落在长江南岸大荆湖西南隅的一处台地上。2018年,为推动“考古中国·长江中游文明进程”课题研究,经国家文物局批准后,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单位对七星墩遗址开展主动性考古调查、勘探和发掘工作。2018年调查面积20平方公里,钻探面积12万平方米,发掘面积400平方米。2019年调查面积10平方公里,钻探面积20万平方米,发掘面积400平方米。现将2018-2019年考古工作收获介绍如下。

湖南华容七星墩遗址发现“外圆内方”双城结构史前城址

七星墩地理位置图

  田野调查

  田野调查包括文物调查和古地貌调查两项内容。

  2018年4月和2019年12月分两个时段,集中对七星墩遗址所在的大荆湖周边开展田野文物调查,共发现白果汊遗址等31个文物点。这些遗址环绕大荆湖分布,涨水季节有的遗址被大荆湖水淹没,枯水季节又暴露出来,在湖水的反复冲刷下,大部分遗址保存状况较差。遗址面积普遍较小,均不足1万平方米。采集遗物以石家河文化时期为主,有少量商周时期遗存。可初步确认大荆湖周边在石家河文化时期存在一个聚落群,在这个聚落群中,七星墩遗址面积最大,出土遗存规格较高,属于中心聚落,周边至少有31个附属聚落环绕。下一步可以通过考古勘探与发掘,进一步了解七星墩中心聚落和周边附属聚落的关系,包括聚落功能差异、社会组织关系等问题。 

湖南华容七星墩遗址发现“外圆内方”双城结构史前城址

  七星墩遗址古地貌调查由北京大学夏正楷教授主持,2018年5月、12月和2019年12月,夏先生先后三次到七星墩考古工地开展野外调查和采样。七星墩遗址所在的华容县地处洞庭湖凹陷北缘,地势北高南低,中部丘岗隆起,东西低平开阔,微向东洞庭湖倾斜。七星墩遗址位于华容县东北部,“华容隆起”东侧,南有天井山、狮子山东向西横陈,西为南北走向的桃花山,北部也有低山环绕,形成一个向东开口的小型盆地,东山河自西南向东北从盆地中部流过,通过大荆湖在砖桥注入长江。沿东山河广泛发育有两级河流阶地。其中二级阶地高出河床约5米,阶地顶面平坦,略有起伏,阶地堆积物主要由深褐色粘土组成,厚4-5米,顶部覆盖有薄层黄色粘土,厚0-0.5米左右,底部偶见强风化的基岩出露,为基座阶地。遗址就座落在这一级阶地上,文化层(屈家岭至肖家屋脊文化时期的文化堆积)位于深褐色粘土层的顶面。

  考古勘探

  2018年4-5月、2019年4月、10月先后三次对七星墩遗址及其周边进行钻探,钻探总面积约32万平方米。通过详细的钻探,对遗址分布范围、城墙和壕沟的布局走向、遗迹和文化层分布情况、遗址的功能分区等有了一定的认识。

  遗址范围

  七星墩遗址由大墩和小墩两部分组成,大墩在北,又称七星墩,小墩在南,两者中间被一鱼塘分开。大墩平面形状为圆角长方形,东西长约300米,南北宽约200米,面积约6万平方米。小墩形状不规则,东部因开挖鱼塘破坏较严重,面积约5万平方米。考古钻探显示,小墩南侧有一条宽约40米的壕沟,遗址西侧、北侧和东侧的局部钻探也显示外围有壕沟存在,2013年岳阳市考古研究所在大墩北部试掘一条探沟,发现有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存,根据以上信息可以复原整个遗址的面积,复原后面积(含壕沟)约为25万平方米。

  七星墩遗址东部的瓦山咀、张腊咀和杨腊咀地点,均在地表采集有新石器时代文化遗物,瓦山咀地点进行过试掘,发现有石家河文化和屈家岭文化时期的堆积,熊家咀地点也曾在调查时发现过1座瓮棺葬(岳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2014年调查发掘资料)。2019年对这四处地点进行钻探,基本弄清了文化堆积分布情况。这四处地点距七星墩遗址的最短距离约100米,中间仅隔一处湖汊,与七星墩遗址关系密切。考察七星墩遗址聚落功能区划的布局,必须将这四处地点也纳入其中。 

湖南华容七星墩遗址发现“外圆内方”双城结构史前城址

  城址布局

  通过断面清理基本确认七星墩遗址是一处史前城址,通过考古钻探对城垣和壕沟的布局与形制有了初步认识。考古钻探显示,七星墩遗址由内外两圈城、壕组成。内圈城垣大致呈圆角长方形,东西长约300米,南北宽约200米,面积6万平方米。城垣宽度10—40米不等,东垣和南垣中部各有一缺口,堆积特征表现为深灰色淤土,推测是水门。东部水门宽约50米;南部水门宽约30米。内圈城垣外有壕沟,内壕堆积特征为黑色淤泥,宽25—60米不等,最深处距地表超过5米。外圈城垣大致呈圆形,已探明南垣、东垣和北垣东段。南垣和东垣转角处、东垣中部各有一缺口,堆积特征均为深灰色淤土,推测为水门。外城的东部水门与内城东部水门联通,应是出入城址的主要通道。外城南垣长约380米,宽20—40米不等,东垣长约350米,宽10—50米不等,北垣残长85米。外壕仅探出南部东段,堆积特征为黑色淤泥,包含有红烧土颗粒、碎陶片等。南北两端浅,中部深,最深处约5米,长约340米,宽30—40米不等。城垣和壕沟之间,有的区段是紧密相连的,城垣外侧即是壕沟,如内圈城垣西南角;有的区段则在两者之间有一缓冲地带,宽5—15米不等。

  据当地年长者回忆,七星墩遗址西部,现东山渔场的位置,在上世纪70年代初仍保留有土墩,70年代后期大规模农田改造过程中将其整平,取土时发现有陶片、石器等。仔细观察分析1969年的卫星图片可以发现,1969年时遗址西部的土墩非常清楚,应为外城的西垣。初步推测七星墩遗址暂未探明的外圈西垣也应存在,依据已探明部分对其复原,复原后的壕内(含)面积约25万平方米。

  遗迹分布

  通过勘探发现的遗迹主要有大型坑状堆积、古沼泽和古稻田。

  大型坑状堆积有三处,编号K1—K3。堆积特点表现为上部为浅褐色黏土,较纯净;下部为灰褐色黏土,包含较多红烧土颗粒、炭屑等。中间埋藏较深,四周渐浅。K1位于小墩中部。平面形状近长椭圆形,面积约1600平方米。坑内堆积最厚处约3.5米。K2位于小墩东北部。平面形状不规则,面积约1000平方米。坑内堆积最厚处约3米。K3位于杨腊咀南部。平面形状不规则,面积约4200平方米。坑内堆积最厚处约3.5米。

  外圈城垣的东侧和北侧为古代水相沉积,堆积特征表现为耕土层之下即为深灰色淤泥,深度普遍超过3米,局部区域地表以下3米左右有粗砂堆积,可能与古河道有关,但砂层分布零散、不连贯。该区域的堆积性质暂定为古沼泽。

  外城垣南段外侧地表至地下0.6米左右发现有稻扇型或双峰植硅体,0.8米左右未发现稻植硅体,而在地下1米左右又发现稻扇型植硅体,此处很可能存在古水稻田。

  文化层分布

  通过考古钻探基本弄清了七星墩遗址文化层埋藏厚度情况。大墩西半部文化层堆积较厚,厚度普遍超过2米,东半部文化层整体较薄,厚度1-1.5米左右,仅靠近东门处的文化堆积较厚,超过2米。小墩部分,除两处坑状堆积外,文化层普遍较薄。西北部有一些生土台,表土之下即为生土,此处地势较低,可能是后期破坏造成文化层缺失。西部偏南的位置文化层略厚,1.5-2米左右,东部靠近水塘的位置文化层较厚,超过2米,其余大部分地区在1—1.5米左右。

  遗址东部的张腊咀、瓦山咀和杨腊咀地点均有文化层分布,厚度1.2-3.5米不等。熊家庄地点通过钻探未发现文化层,但探沟试掘发现有不连续分布的文化堆积,厚度0.2米左右,属于遗址边缘区域。杨腊咀东部的檀树咀地点通过探沟解剖试掘也发现有极薄的文化层和少量瓮棺葬、土坑墓,再往东则不见文化层分布,该地点属于遗址分布边缘区域。

  功能分区

  从考古钻探情况看,七星墩遗址大墩的西部和南部发现较多红烧土堆积,2011年试掘的大墩西北部发现大型红烧土建筑基址,初步判断大墩的西部和南部区域很可能是生活居住区。大墩的东北部基本没有发现红烧土堆积,原始地面较高,文化层较薄,推测该区域可能和日常活动的公共场所有关,也可能是墓葬区。大墩东部居中的位置,与东部水门相连接处,原始地表海拔较低,文化堆积埋藏较厚,可能与码头等设施有关。小墩西南部、东部发现有红烧土堆积,可能是居住区或手工业生产区。

  遗址东部的张腊咀、瓦山咀和杨腊咀地点文化堆积较厚,含有较多红烧土和炭屑,应为附属聚落的生活区,熊家庄和檀树咀地点属于遗址边缘区域,发现少量零散分布的墓葬,可能与墓葬区有关。

  考古发掘

  2018年7月至2019年6月发掘七星墩内城城垣及城内堆积,2019年9月至2020年1月发掘外城城垣及相邻的城内堆积,考古发掘的主要收获和认识有以下几个方面:

  1、七星墩遗址包含屈家岭文化、石家河文化和肖家屋脊文化三个时期的遗存,以石家河文化时期遗存最为丰富,堆积最厚。碳十四测年数据显示,绝对年代在3000BC——2000BC年之间。

  屈家岭文化遗存可分为2段,早段以H183、H302等为代表,典型器物有泥质黑陶镂孔高圈足双腹豆、扁折腹圈足壶、磨光黑陶折沿簋等。H183:1双腹豆,泥质薄胎黑陶,双腹折痕明显,较深,下腹部饰两道凸弦纹,圈足瘦高饰4组细密圆形镂孔,与走马岭遗址M5:2、肖家屋脊遗址HG32:2、城头山遗址M467:5等较为相似,属于屈家岭文化早期遗存。晚段以H134为代表,典型器物有肩部饰凸弦纹的高领罐、卷沿盘、圈足双腹碗、双腹豆等,双腹器的特征与早段相比,上下腹深比变大、整体变宽浅、圈足变矮。H134:12双腹豆与关庙山遗址T80②:9、谭家岭遗址IIIF1:3等较为相似,属于屈家岭文化晚期遗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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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家河文化遗存分为早晚两段。早段以G39、H167等为代表,典型器物有夹砂褐陶宽扁足盆形鼎、泥质红陶长颈鬶、擂钵等。晚段以H39为代表,典型器物有方格纹矮领罐、宽折沿绳纹圜底釜(鼎)、高圈足浅盘豆、圈足盘等。早晚段可分别与邓家湾遗址石家河文化第二、三期大致对应。

  肖家屋脊文化遗存以H14为代表。典型器物有饰弦断绳纹的矮领罐、镂孔粗圈足浅腹盘、喇叭形高圈足浅盘豆等。与肖家屋脊遗址最晚阶段的同类器形几乎完全一致。

   2、七星墩内城城垣为一次性修筑而成,底部有较明显夯筑痕迹,顶部为堆筑。内城城垣始建年代为屈家岭文化早期,石家河文化和肖家屋脊文化时期继续使用,肖家屋脊文化之后废弃。

湖南华容七星墩遗址发现“外圆内方”双城结构史前城址

  3、内城西南部出土较多大口缸、夹砂红陶平底筒形器、刻槽擂钵等,并伴出有大量红烧土,红烧土温度检测分析显示,部分红烧土烧成温度达1000℃,应与手工业生产有关,初步判断内城西南部为手工业生产区。

  4、七星墩外城城垣分三次修筑而成,与内城修筑方式一样,底部有夯筑痕迹,上部堆筑而成。外城城垣始建于屈家岭文化早期,与内城城垣同时起建,之后不久在第一次修筑的城墙基础上向上加高增筑,是为第二次修筑,石家河文化早期进行了第三次修筑,是在前两次修筑的城墙基础上,向南部扩建,增大了城垣的面积。外城不见肖家屋脊文化时期堆积,该时期外城应已废弃。

湖南华容七星墩遗址发现“外圆内方”双城结构史前城址

外城垣Q2剖面图

   5、外城城垣内侧发现较多柱洞和窖藏坑,应为生活居住区。

  小结

  通过两年的考古工作,确认七星墩遗址为一处史前城址,由内外两圈城垣和壕沟构成,面积约25万平方米。内城和外城的始建年代均为屈家岭文化时期,碳十四测年数据约3000BC——2900BC年(城垣始建年代)。内城呈圆角长方形,外城近圆形,这种“外圆内方”的双城结构在长江中游地区应属首次发现,其独特的设计理念体现了“天圆地方”的宇宙观、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朴素价值观,可能也与等级分化、社会组织、政治制度等有关,值得深入研究和探讨,同时为深入探讨长江中游地区史前城址的形制功能、发展演变等提供了新的资料。发掘出土了一批自屈家岭文化至石家河文化时期的遗存,为长江中游史前文化谱系、文化交流互动、文明进程等课题研究提供了重要的资料。

  考古调查和发掘提供了考察七星墩聚落历史演变的证据。该地区尚未见到屈家岭文化之前人类活动的遗存,屈家岭文化时期人们来到此地后,修筑了高大的城池;石家河文化时期人们活动范围扩大,外城向外增筑,内城文化堆积厚,遗存数量多,种类丰富,调查发现的大荆湖周边31处遗址均属于石家河文化时期,因此判断石家河文化时期是七星墩城址发展的鼎盛阶段;肖家屋脊文化时期只有内城发现少量遗存,且文化堆积薄,文化遗存不如石家河文化时期丰富,呈现衰落迹象。

  七星墩城址位于两湖平原腹地,北枕长江,南瞰洞庭,西傍桃花山,东连大荆湖,地理位置优越,自然资源丰富。该区域尚未发现早于七星墩的其他遗址,七星墩遗址本身也没有发现早于建城的遗存,七星墩先民为什么在屈家岭文化时期来到此地修筑城池,居住繁衍?七星墩所在大荆湖周边发现30余处小型聚落,他们和七星墩城址之间的组织关系如何?长江中游地区目前已发现20处史前城址,七星墩城址在其中居于什么样的地位?这些城址之间的关系如何?回答这些问题,就是开展聚落与生态环境关系研究、聚落分布和聚落之间关系研究。长期、系统地开展七星墩遗址聚落考古研究,对于探讨长江中游地区新石器时代晚期的聚落结构和人地关系、深化长江中游地区文明起源和形成研究具有重大学术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