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塑料绳索缠身三年的抹香鲸宝宝“指头”(Digit)能顺利长大吗?

指头(Digit)是一头年轻的雌性抹香鲸,生活在加勒比海国家多米尼克附近。 它的尾鳍基部曾被一条致命的捕鱼绳缠住三年,后来抹香鲸科学家谢恩. 葛洛(Shane Gero)于2018年发现它又能自在游泳。 指头的困境有助于激励葛洛更努力工作,以确保人类与鲸鱼和平共处。 PHOTOGRAPH BY BRIAN SKERRY

被塑料绳索缠身三年的抹香鲸宝宝“指头”(Digit)能顺利长大吗?

指头差点死于这场磨难。 许多其他海洋哺乳类遇到海洋垃圾时都无法幸存下来。 PHOTOGRAPH BY ARUN MADISETTI, IMAGES DOMINICA

被塑料绳索缠身三年的抹香鲸宝宝“指头”(Digit)能顺利长大吗?

指头(左)与幼鲸「开瓶器」(Corkscrew)、母鲸「开罐器」(Canopener)一起游泳。 成鲸似乎常与研究人员玩耍,它们游到研究人员的船旁,将一只眼睛向上转,注视着船里的人。 开罐器甚至会假装潜水,在海面下等待,直到科学家将船开到它最后出现的地方时,它又会从水中冒出来。 PHOTOGRAPH BY BRIAN SKERRY

被塑料绳索缠身三年的抹香鲸宝宝“指头”(Digit)能顺利长大吗?

加勒比海的抹香鲸面临许多威胁:污染、气候变迁、渔具缠绕、船只撞击。 指头的家族有很多成员已在近年内死亡,所以这个家族最后与另一家族合并。 照片中的鲸鱼是酷爱社交的开罐器,属于另一家族。 PHOTOGRAPH BY BRIAN SKERRY

被塑料绳索缠身三年的抹香鲸宝宝“指头”(Digit)能顺利长大吗?

多年来,那条粗重的绳子重压在指头的尾巴上,让它无法深潜捕捉乌贼。 绳套在它的皮肉上留下伤疤,而且它失去太多体重,所以它的母亲指头开始再次抚养它。 如今那条绳子已经消失,指头(照片下方)再次与开罐器(上方)与开罐器的孩子开瓶器(在水中高举尾鳍)交流。 PHOTOGRAPH BY BRIAN SKERRY

据美国国家地理(撰文:Craig Welch 翻译:涂玮瑛):被塑料绳索缠身三年的鲸鱼宝宝,能顺利长大吗?指头的幸存对于它的家族很重要,它的故事凸显出海洋污染的危机。

谢恩. 葛洛看到照片时,整个人僵住了。

一股粗绳悬挂在一头年轻抹香鲸的尾巴上,那条6公厘粗的绳索来自渔网,在水中四处摆荡。 对于非专业人士而言,那条绳子看似无害,只是一圈固定在抹香鲸尾鳍基部附近的绳套。 但葛洛知道,那条绳子能害它丢掉小命。

葛洛的同事以电子邮件寄来的照片,显示那条粗重的绳子压弯了抹香鲸的尾巴。 那可能让它无法潜水,而抹香鲸猎食的方式就是潜水。 随着它逐渐长大,绳子的束缚也可能割入它的皮肉,像铁丝一样勒死组织。 那条绳子甚至可能会切断它的尾鳍,虽然感染或饥饿可能会先一步杀死它。

在渥太华的家中,葛洛将自己的身体推离计算机。他打给妻子,努力忍着不哭。

抹香鲸指头还没满四岁,但葛洛已经认识它的家族许多年了。 十年来的每个春季,这位加拿大行为生态学家都会离开家人,去西印度群岛小国多米尼克附近的加勒比海,与这些鲸鱼共度数个月的时光。 虽然这位在丹麦奥胡斯大学担任助理教授的科学家还不满40岁,但他已经迅速成为全世界首屈一指的抹香鲸幼鲸专家。 指头与它的亲戚都是葛洛的主要研究对象。

指头的存在非常重要。 数千头抹香鲸游过全世界的海洋。 虽然每年有16个鲸鱼家族会回到加勒比海的这片水域,但其中12个家族正在衰亡。 每个家族可能在15年内就会只剩一头鲸鱼了。

此外,抹香鲸家族是母系社会。 成年雄鲸最后会被赶出去,而雌鲸则独自负起抚养幼鲸的责任。 多年来,指头的家族已经生出数头雄鲸。 其中三头:拇指(Thumb)、扭扭(Tweak)与小谜(Enigma)已经死亡。 刀疤(Scar)可能很快就会离家。

这个家族需要一头雌性幼鲸。

所以指头在2011年的出生让葛洛的研究团队非常兴奋。 团队成员看着指头断奶,不再喝母亲「手指」(Fingers)的乳汁。 指头摆动尾鳍,进行第一次深潜时,他们也开心喝采。 由于指头的出生,全世界受到最多研究的抹香鲸家族似乎能延续下去了。

然后在2015年,葛洛收到那些照片。

爱社交的巨兽

在文学作品中,抹香鲸是能粉碎船只的野兽,一如在赫尔曼. 梅尔维尔(Herman Melville)的《白鲸记》里,亚哈(Ahab)愤恨地将抹香鲸形容为「具有莫测恶意」的怪物,但在现实中,这种形象却与事实相去甚远。

抹香鲸是全世界最大的有齿鲸鱼,在动物界中具有最大的脑。 这种深潜洄游动物会形成宗族,宗族成员可达数千头。 每个宗族使用独特的喀答声模式,以自己的方言对话。 这些鲸鱼喜欢社交又爱玩。 它们在接近水面处翻滚,并互相磨蹭。 有些鲸鱼会玩捉迷藏,它们在科学家的研究船周围绕圈游泳,并侧身翻滚来看着船上的人。 抹香鲸也相当好奇,在探查陌生的残骸时尤其如此。

葛洛是国家地理探险家,他猜得出来指头遭遇了什么事。 加勒比海的渔民将渔网固定在海床上,以捕捉旗鱼、鲔鱼、鲯鳅。 鲸鱼很少会干扰那种固定式渔网,但货柜与邮轮常常意外把渔网给扯碎。 四处浮动的幽灵渔网1吸引好奇的动物,而那些松散的绳子之于鲸鱼,就如同蜘蛛网之于苍蝇一般。 虽然没有可靠的全球统计数据,但在2017年,至少有76头大型鲸鱼被困在渔网、绳索或碎片残骸里,包括座头鲸、蓝鲸及小须鲸,而这还只是美国海域的统计而已。 大多数被困住的鲸鱼根本没人会注意到。

葛洛怀疑,指头只是勾到了一个松散的绳圈。 该区其他三头鲸鱼最近被捕鱼装备困住了。 其中一头是下颚骨折的母鲸,它与幼鲸被同一张渔网的绳子缠住后,被迫拖着死亡的幼鲸数天。 (母鲸受伤的嘴部显示,它曾试图咬断绳索为幼鲸松绑。 )

葛洛与同事联络了麦克. 摩尔(Michael Moore),他是麻萨诸塞州伍兹霍尔海洋研究所的资深科学家。 他曾协助濒危的北大西洋露脊鲸解开绳索的束缚。

摩尔对指头的评估是希望渺茫。 那些照片显示指头的绳套很紧。 只有3、4公尺的绳索拖在它的身后,这样绳子太短,无法连接浮筒来让一头深潜的抹香鲸留在接近海面的位置。 连接浮筒对于救援人员的工作非常重要。 如果没有更长的绳子,救援团队没办法靠近抹香鲸。

「我们能帮助它的手段太少了,」摩尔说:「我们没有把握能成功。 」

还有其他衍生问题。 多米尼克不是新英格兰,方圆几百公里内没有训练有素的救援团队。 召集一个团队会耗费金钱与时间,没人知道他们还有多少时间。

葛洛说:「我们当时要面对的情况是,每天都见到的动物慢慢走向死亡,而我们原本以为能和它共处很久很久。 」葛洛对指头怀有私人感情。

会说话的鲸鱼

葛洛曾在哈利法克斯的戴尔豪斯大学,师从抹香鲸权威哈尔. 怀海德(Hal Whitehead)。 怀海德相信,这些复杂的巨兽应该获得与灵长类一样的尊重。 怀海德大多研究成鲸。 身为学生的葛洛则想了解幼鲸:哪些家族成员养育幼鲸? 它们什么时候进行第一次深潜? 它们如何学习方言? 向谁学习?

所以在2005年,这位年轻的科学家登上怀海德的12公尺研究船「巴莱娜」(Balaena)抵达多米尼克。 他在那里发现一群鲸鱼,命名为「七人画派」(Group of Seven),该名称源自一群著名的加拿大画家。

七人画派鲸群习惯在这个海岸附近度过几周时间。 它们比其他鲸鱼更常被人发现。 在当地研究的第一年,葛洛的团队花了整整40天记录这个家族的行为。

「我们会靠岸购买日用品,回到船上时会见到那些鲸鱼仍在近海活动。 」葛洛说:「这种情况前所未闻。 」

这就是为什么它们的名字似乎取得很轻率,因为葛洛需要辨别它们,但却没有预期会再见到它们。

如同珍. 古德的黑猩猩以及戴安. 弗西(Dian Fossey)的山地大猩猩,与动物的亲密接触能看出每只动物的独特习惯和个性。 葛洛逐渐开始将这些鲸鱼视为不同个体。

手指似乎是家族的大家长。 它通常会广播「密码曲」(coda),也就是向其他鲸鱼表明家族身分的四次喀答声,就像姓氏一样。 手指的后代「拇指」死亡后,它开始帮忙照看其他鲸鱼的幼鲸。 它会避开人类,并以精妙的潜水而闻名,它会高举尾鳍,然后直直潜入水中。

葛洛说:「我很难向没见过数百只鲸鱼潜水的人形容它摆动尾鳍的样子有多美。 」葛洛的研究是透过奥胡斯大学海洋生物声学实验室进行的。 「感觉就像它在为其他鲸鱼示范潜水方法。 」

手指的侄女捏捏(Pinchy)是刀疤的母亲,而刀疤很亲近人类,它成为多米尼克「与鲸同游」观光产业的明星。 还有体弱多病的加西莫多(Quasimodo),以及神秘客(Mysterio),因为它很少出现而得名。

葛洛感觉自己与这些鲸豚愈来愈亲密。 「这些鲸鱼渐渐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他说:「我的孩子即使从未见过这些动物,也知道它们的名字。 」

这些鲸鱼促使他重新思考对保育的看法。 在许多抹香鲸家族中,母鲸也会为其他非亲生幼鲸哺乳,但七人画派鲸群的母鲸就只会为亲生幼鲸哺乳而已。 如果行为与沟通方式会因宗族或家族而异,这难道不代表保育工作除了关注整体族群数量外,也应该关注其他面向吗? 难道每个宗族没有独特之处吗?

有个纪录片团队于2011年抵达该地区,领导这个团队的制片人曾参与制作弗西的传记电影《迷雾森林十八年》。 手指在那周生下一头新幼鲸时,葛洛就知道要叫它什么名字。

他把那头新幼鲸命名为指头,跟弗西最喜欢的银背大猩猩同名。 后来他才想起人类对弗西的大猩猩做了什么。

日渐消瘦

葛洛抵达多米尼克度过2015年的研究期之前,只在电子邮件上的照片见过指头的伤势。 他亲眼见到时,伤势看起来更严重了。 这头幼鲸被绳子缠绕前,才刚开始独自游泳与潜水。 现在它只会跟成鲸一起出现。 它不再好奇,而是变得畏畏缩缩,跟船只与人类保持距离。

与葛洛共事的佩内尔. 弗朗西斯(Pernell Francis)说:「它就像是在说:『人类,这都是你们的错。 』」

葛洛能看到那条绳子正在嵌入它的血肉。 更糟糕的是:指头抬不起尾鳍。 绳子制造的拉力太大了。 如同他害怕的一样,指头无法深潜,这阻碍了它捕捉乌贼。

愈来愈多人听说指头的状况。 泰德. 契斯曼(Ted Cheeseman)的工作是带客户与鲸鱼一起游泳,他募款来雇用一支专业的救援团队。 鲸豚保育人士私下讨论自行割断绳索的可能性,但葛洛知道那太危险了。

摩尔说:「网络上有影片显示有人曾成功割断绳子,但他们是超级好运才没害死自己。 」2017年,有一名受过训练的救援人员在成功拯救一头鲸鱼后,不幸被该鲸鱼撞击而死。

终于有人决定行动了。 有一名潜水员将指头的绳子割得更短,但无法切断绳套。 变短的绳索减轻指头尾巴受到的拉力,但也留下更短的绳索让专业人员处理了。

最后,没有救援团队愿意前来。 契斯曼用他募得的钱来买救援装备,存放起来以待未来使用。 他也开始花钱召集人员,训练一支未来的多米尼克救援团队。

同时,指头变得更加消瘦了。 因为它无法再自行觅食,所以重新受到手指的照料。

葛洛说:「这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倒退回在地上爬的阶段。 」

激起大众关注

在多米尼克的一天下午,一艘船迅速经过,船上一个女人大叫说:「嘿! 谢恩,我能做什么来帮忙指头? 」葛洛大吃一惊,居然连陌生人都在担心这只鲸鱼。

当天晚上,葛洛待在研究船的甲板上,在摇晃的桅灯照耀下吃饭。 七人画派鲸群陷入麻烦了。 这个家族正在消失的边缘,只剩下三头鲸鱼:手指、捏捏、指头。 但那名陌生人的问话提醒了葛洛,指头的故事拥有真正的力量。

虽然人类喜爱海豚及虎鲸,但许多人根本无法认出抹香鲸。 更少有人了解这些洄游动物面临的一系列威胁:污染、气候变迁、船只撞击、捕鱼装备。

葛洛说:「但一名母亲照顾突然罹患慢性疾病的孩子,这种感觉却是人人都能理解。 」

葛洛确信指头的伤一定会带来有用的效果。

在接下来数年内,葛洛将研究重心拓展到保育工作上。 他更常撰文与讲课。 他在博物馆演讲,甚至在一场TED演讲上提到指头的困境。 他与一个团队记录鲸鱼与船只的移动路线,并敦促政府将船只活动限制在鲸鱼不会经过的区域。 葛洛希望这能帮助渔船经营者找到无船地区来设置渔网。

葛洛说:「指头改变了我们计划的整个观点。 」鲸鱼行为不再是他唯一的兴趣。 如今他会问:「我们能做什么来确保所有生物都能和平共存? 」

不过他仍然帮不了指头。 它并没有重新摆动尾鳍,它的皮肉开始在绳子周围生长,将它覆盖。 葛洛认为自己亲眼看着指头游向死亡。

大海的奇迹

然后在去年春季,他从巴莱娜的船首再次见到指头。 进入2018年田野季节的数天后,指头跳出水面。 葛洛马上发现一切都改变了。

指头不再像以前一样瘦到脊椎线条清晰可见。 它变胖了,葛洛仔细观察时,能看到那条绳索摩擦造成的擦伤与印记。 绳索本身却消失了。

几个月前,一名在多米尼克的同事寄了电子邮件,告诉葛洛他听说指头的绳子不见了。 葛洛满怀希望,但又觉得怀疑。 现在随着指头在水面下滑行,葛洛的团队全都陷入沉默。 指头摆动尾鳍,然后潜入水中。 船上爆发出喝采声。 被绳索缠绕三年后,指头自由了。

后来,葛洛与他的团队在指头的背上安装追踪装置。 他们检查装置的数据时,葛洛非常惊讶。 指头能下潜超过900公尺。 它当时在大啖乌贼。 指头的行为就像一头健康的七岁鲸鱼。

没人知道它怎么挣脱绳子的。 契斯曼怀疑阳光、时间加上水压让指头的绳索慢慢损坏,直到最后终于断掉。 摩尔说,如果指头游近尖锐的岩石或裂缝,它也可能把那条逐渐损坏的绳索割断。 其他鲸鱼甚至可能提供协助。

摩尔说:「如果有人告诉我,两头抹香鲸用那条绳子拔河,然后绳子断了,我会相信的。 」

葛洛有不同想法。 他在指头的尾鳍上看到新的伤疤。 他怀疑掠食者可能攻击指头,却在无意间扯断绳子。

但葛洛知道,他永远无法确定真正的原因。 他也更希望这样。

葛洛说:「我们很容易忘记,我们周遭有数以千计的物种构成丰富又复杂的各种世界,它们过着它们的生活,与我们的生活平行共处。 」

东加勒比海抹香鲸的新一代正在自由游泳。 知道这件事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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