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国内传说中的化石猎人 贡献良多但身处灰色地带

揭秘国内传说中的化石猎人贡献良多但身处灰色地带

据北京青年报(记者张子渊)::11月29日,中国地质大学副教授邢立达领衔的中外科学家在京宣布,他们在河北丰宁地区发现了一个美颌龙类新物种,新物种由英良石材博物馆征集上来,名为英良迅猛龙。

英良石材博物馆工作人员告诉北京青年报记者,2009年河北承德的化石商人贩卖一个完整的小型恐龙化石模型,因是第一次在这里发现恐龙化石,标本被爱好者购买收藏。博物馆工作人员得知此事后,与收藏者取得联系,收藏者同意捐赠。

一个化石标本,进入到博物馆及科研团队手中,要经过挖掘者、收藏者之手,这其中民间化石爱好者起到了重要作用。

从科普级别的玩家到专业挖掘和收藏,他们被统称为“化石猎人”。

而“化石猎人”要一边仔仔细细的挖掘,一边小心翼翼的收藏,还要尽可能避开化石保护的法律“雷区”。

发现丨京西古村吸引各色民间化石爱好者

立冬后的北京西大门的门头沟灰峪村,毫无生气的植被稀稀落落的遮盖着光秃秃的山石。

化石,是灰峪村闻名于北京的标志。这里是石炭纪至二叠纪时形成的沉积岩山石,因此有大量的植物化石。加上灰峪村以前是门头沟地区传统的采石基地,很多山体的表面土层被剥离,岩石裸露出来,植物化石的样子也就肉眼可见。

灰峪村山上的化石到底有多少,这个连灰峪村当地人也说不清,用他们的话说,“去山上捡就可以,捡到的都是化石。”

但如果要想找到外表完整漂亮的化石,则需要费上不小的功夫。

11月17日,北京青年报记者来到门头沟灰峪村,据当地人介绍,这里四面皆山,该村近年来经过旧村改造,村民已经搬到距原村落约1公里以外的“灰峪新村”的小区里居住,目前的灰峪村已无人烟居住,但仍旧保留着古旧村落民房,让进入村子的人有一种脱离现代的感觉。

以前灰峪村附近建有采石场,村子外面还有搅拌站,过去,这里的人靠山吃山,主要是开采石料后加工和销售生活,村子周围尘土飞扬。现在响应国家号召,保护山林,采石场和搅拌站都已经停产,只有四周的山上,仍旧能够露出开采过的裸露的岩石表面。

而这些岩石表面,则成了民间“化石猎人”的好去处,也成了喜好古生物化石的孩子们科普的天然场所。

穿过已无人烟的古村落,沿着颠簸的土路走到山根尽头,就能看到山腰上聚集着三五成群的人,在山脚下也有人拿着小锤叮叮咣咣的敲着。

山脚下的两个中年人告诉北青报记者,他们之所以不到山腰上去敲,主要是已经在那里敲过很多次了,那里敲的人也多,他们希望能在山脚下找到一些新的东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目前还没有什么新发现,都是些古植物化石的碎片。”其中一人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递给记者,“你要不要,如果要就拿走,这都是比恐龙祖宗还早的年代留下的。”

这块石头上面能够看到植物枝叶样式的印记,从化石叶片的形状看,很像竹子。

儿童科普天地大人带孩子上山“探宝”

在山腰上三五成群聚集的人大多以家庭为单位,很多都是带着孩子或者家人来这里寻找化石做科普的。他们的装备大多很简单,一个小背包,一个小锤子,一副手套,有的孩子会带个护目镜或者小头盔。

这块山地地面上很多敲碎的碎片,随手捡起几个来,总有一个上面能够看到化石的痕迹,基本上全都是植物的枝、叶、茎,很少能见到花。一位家长一边敲一边跟孩子讲:因为这里的岩石大多是三叠纪以前形成的,那时期是裸子植物的天下,所以没有花。即便能敲到有类似“花”形状的化石,也不一定就是花,而可能是叶球。

一位女士告诉北青报记者,她是从事儿童科普工作的,以前就带学生来这里做过科普,后来跟家里人聊起这件事,家里人很感兴趣,于是今天就带着家人一起过来,爬爬山,敲敲石头。

在这位女士身旁的地上放着一个帆布的手提袋,袋子周围有很多敲开的页岩石,上面能够看到很多植物茎叶的化石痕迹。但这位女士说,真正找到的好东西,她都放在手提袋里了,不给外人看。不过,她拿出手机,将拍下的照片给记者分享,照片上是两瓣化石,组合起来是一个类似菊花式的植物,盛开的“花瓣”,就像雕刻在石头上的太阳。

大人们敲岩石的时候,孩子有时候也会自己敲,或者围在旁边仔细的看着,听着“啪啪啪”的声音,等待着页岩石片裂开的那一刻,这时往往孩子们都会发出“哇塞”的惊呼声,其实岩石叶片裂开后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珍惜的化石痕迹。

揭秘丨化石爱好者京郊转山找化石

“孩子们喜欢的就是敲开石片的那一刻,“化石猎人”这项活动的魅力也在于此,敲击声代表着期待,裂开的一刻则可能是奇迹,尽管这只是几万分之一甚至更小的几率。”在北京的化石圈浸淫多年的王曦(化名)从小喜欢古生物化石,不过他却没有学习地质专业,直到大学毕业后,去英国留学才选择了地质专业。

学成回国后,他去做贸易方面的工作,把挖掘和收藏化石当成了自己的爱好,他最喜欢收集的是节肢昆虫的化石。

地质专业出身的王曦,现在还偶尔会跟朋友一起去野外挖掘化石,开上车去门头沟、延庆、丰台,随身带的装备也很简单——地质锤和手套。王曦说,在北京已经很少能够再找到昆虫化石,只能找一些图案漂亮的植物化石。

像灰峪、大灰厂这些比较出名的化石产地,王曦已经不怎么去了,“因为都被挖的差不多了,很难有什么新发现。”他更喜欢带着家人或者朋友去一些没有人挖掘过的地方。

10月28日是王曦最近一次外出挖掘化石,他开车带着家人去延庆一带转山,并没有什么固定的目的地。当他们开车走到海坨山附近的一块玉米地时,王曦看到了一个高约十米的“土包”,以他的专业知识和经验判断,这种“土包”下面很可能就是沉积岩。于是他下了车,顺带在“土包”的背阴处小解,恰好发现有一块裸露出岩石的地方,能够隐约看到植物的茎叶形状,于是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工具,挖了没两下,就找到了被土掩埋的一株植物化石。

曾经的知名猎人如今只为科研做贡献

王曦现在如果想去转山挖化石,只会约上几个比较好的朋友,或者带着家人,连郊游带挖掘,而不再会登录化石网。前几年,国内的化石猎人大多都会聚集在化石网上,他们在化石猎人板块里互相交流,展示着自己挖掘化石的经历。

这些年随着移动互联网的发展,登录BBS论坛的越来越少,猎人们大多根据地域和兴趣组成了各自的微信群,通过微信群交流来开展活动。

王曦也说,以前的化石网上有很多化石界的传奇,他们算是中国化石猎人的前辈。

唐永刚,化石网网名“左山岭”。2005年他首次考察山东发现恐龙足迹的左山岭,让他爱上了恐龙足迹化石,于是他将“左山岭”用作自己在化石网的网名。

2006年起,“左山岭”就担任化石网化石猎人板块的版主。他是一名职业画家,利用外出写生的机会进行野外化石科考。此后,他在化石爱好者大会和化石网上发表过多篇文章,提倡化石猎人文化,带动一大批化石爱好者去野外实践。

自2006年以来,“左山岭”在山东发现了各种类型的恐龙足迹、翼龙足迹和鸟类足迹化石。其中还包括了非常罕见的恐龙追击场面的脚印,被认为是华东地区最大的恐龙足迹化石。

2015年春节过后,“左山岭”带领一批化石爱好者去郯城县李庄镇的金鸡岭去寻找化石,发现了几列大型蜥脚类恐龙足迹,这批足迹共有七种类型,整体超过300个,其中70余个四道平行的小型恐爪龙足迹是世界上首次发现该类足迹的造迹者有着群居特性,印证了电影《侏罗纪世界2》里迅猛龙类集体生活、狩猎的真实性。

专家学者们为了感谢“左山岭”对科研工作的支持和贡献,将新种的蜻蜓化石以他的姓氏命名为“唐氏阿克塔西蜓”。

现在,化石网上也很少再见到“左山岭”发帖。目前,“左山岭”在淘宝经营一家专卖化石的网店,名为“左山岭古生物化石科普公园”。

店面上写道:“开店目的是以店科普,为野外考察筹措经费……店中化石均为一般常见化石,左山岭会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为大家收藏提供平台和科普咨询服务。”

收藏者开店为销售也为科普化石

从海外购买化石,通过海关验收来保护化石的安全性,是化石玩家惯用的手法。王曦的朋友王攀(化名)在十里河开了一家化石专卖店,店内的化石商品都是通过海关报税检查后进口的,因此他在店门口的说明中就明确这里的所有化石都合法合规可以买卖。

王攀以前在高校工作,一直喜欢收藏化石,他从2014年开始在公众号上推送有关化石的科普文章,2016年和化石圈里的朋友一起合伙开了化石店,今年初又换到了目前这个面积更大的地方。

王攀将收藏的化石进行了精修,在店里展览出来,他说这样既是为了销售,也是为了科普,他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够看到这些古生物,而不仅仅是通过网络图片。

在王攀的店展览出的化石都经过精修,一些三叶虫和菊石会从化石中凸显出来,就好像石头上趴着一只虫子,连触角都清晰可见。

王攀介绍,原始化石其实就是一块石头,有些能看到一些印记,有些连印记都看不到,他拿到这些化石后,要按照岩层的缝隙和痕迹一点点的敲碎、打磨,让化石里的古生物凸显出来,这一项工作就需要至少一整天的时间,如果要更精细还要花更长的时间。

店里的化石价格从几十元到几千元的都有,甚至还有上万元的。但由于房租和人员成本等问题,以及化石购买仍属小众,小店并不赚钱,客人不多,让这家店更像是一家私人博物馆般的存在。

王攀过去也是一名化石猎人,用他的话说,比起收购来说,挖掘化石的性价比太低,效率也太低。但是收购就要小心不能触犯法律,因此王攀基本上只从海外正规的流通渠道进货,而不会选择国内的化石商人。

玩家丨收藏化石太费钱海外淘货更安全

化石的价值没有上限,越好的越贵,便宜的可能扔在地上随便捡,贵的几十万甚至更多。玩化石玩深入以后,基本都只能分期付款。

最近王曦刚刚把手头的欠债还清,打算歇一歇。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放弃了收藏化石,以后他再买化石,打算缩小范围,找精品,多淘换。

王曦也提到,他的收藏绝大部分来自海外,这跟他在英国留学学习地质有一定的关系,他有海外的独特渠道。另一重要原因则是,海掏更安全,除了规避假货外,还能避开法律的“雷区”。

王曦告诉北青报记者,化石买卖市场在国内仍不完全开放,《古生物化石保护条例》明文规定脊椎类动物的化石是受到严格保护的,另外一些鱼类、龟类、鸟类也受到保护,虫和植物受保护的较少,但有些化石所属门类和价值不容易判断,容易引来麻烦。

而从国外买进的化石,因为在国外的流通是合法的,来到中国时会通过海关的审查,只要海关审查合格,就不会触犯法律。

解读丨化石挖掘开采科研人员力量不足还需化石猎人

据王攀介绍,在中国无论是公立的博物馆还是私人博物馆,里面收藏的古生物化石,99%以上的化石标本都是从民间征集来的,化石猎人其实还是化石发现的主要力量。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古生物研究者也证实了王攀所说,据其介绍,古生物科考终究是小众科目,科研人员的人数及其有限,资金力量也有限。去野外科考,他们需要审批、立项、拨款,但款项还不能保证一定能挖回化石来。

“比如款项只够一两个月,化石标本具体在哪里,谁也说不好,如果是在山体里面,就要用设备向山体里挖掘,可是开山的工程又不是一两个月能够完成的,那就只能半途而废。”

王曦也告诉北青报记者,要说化石具体在哪里,还是当地老乡最清楚,“我们到当地看见山都是懵的,必须得问。”

中国地大物博,蕴藏的古生物化石标本量非常巨大,但开采量却并不多,开采过程中还会遭到人为的破坏。目前化石的挖掘开采科研人员力量不足,民间化石猎人则呈金字塔结构。

最顶尖的是“左山岭”这种与科研专家合作的化石猎人,再往下则是不同水平的化石爱好者,以及住在山脚下的乡民。

但即便是专业的化石猎人,他们与科研团队之间的壁垒也没有完全打通。反过来,科研院所和博物馆每年都会向社会征集古生物化石标本,国家有专门的征集经费,而征集的对象其实主要就是专业的化石猎人。

“但这里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化石猎人挖掘出一个值得研究的、有价值的标本后,由博物馆征集上来,那么这个过程中化石猎人的行为是否被认定为买卖和挖掘化石,是否就涉嫌违法。”化石圈内多位受访对象告诉北青报记者,博物馆征收化石后往往表现的很低调,因为一旦大张旗鼓,引起了化石发现地的政府部门注意,就可能为化石猎人和收藏者引来麻烦。

延伸丨化石猎人身处灰色地带化石保护需要法律保护

近年来,“鹦鹉案”、“兰草案”等有关保护动物、保护植物的案件引发社会关注,类似的情况在古生物化石保护中也存在。前述那位不具名的古生物研究员表示,他们曾经为司法部门辨认过很多收藏、买卖的古生物化石,虽然有些是在保护名录中,但其实价值并不大。

“古生物化石保护不能一刀切,化石标本的价值要从多方面衡量,并不是石炭纪的一定比白垩纪的有价值,也并不一定说恐龙就比哺乳动物有价值,有些化石标本虽然在保护名录中,但其实数量众多,保护意义并不大,可一旦有人买卖,又涉嫌违法。”

“现行的保护条例需要修改,保护目录需要重新细化,化石界的多位专家学者也在此前两会上提出过建议,修改现行的化石保护的法律政策,解决化石的流通与利用问题,国家也很重视。”这位研究人员说,古生物科研的标本绝大部分都来自于民间化石猎人的贡献,古生物科研与技术类科研不同,没有办法直接转化成生产力服务大众,而是应该将科普作为目标,让更多的民众了解古生物,了解地质历史,化石是最好的载体。

在圈内人看来,化石猎人一直处于灰色地带,但科研团队需要他们,博物馆也需要他们,孩子们科普同样需要这些人。

法律如果可以给出规范,让他们在合法的条件下发掘、开采、买卖、收藏,并与科研院所和博物馆展开合作,对于化石的保护、研究、科普也会更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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