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严监生定性为吝啬鬼,是清代以来,中国文坛上最严重的错误之一。几乎所有读过《儒林外史》原文的人,都会在心底嘀咕几句“这样的人真的会是吝啬鬼吗?”请相信你的心声,你的怀疑不无道理,只是你不敢讲出来,否则有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就像安徒生在《皇帝的新装》中描写的那一大群人一样,我们都不大敢道出自己的心声。

揭秘真正的严监生

但这是一个自由开放的时代,还是有一部分人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如“燕园四老”之一的金克木就曾撰写过一篇《两根灯草》的文章为严监生翻案。他回忆了革命岁月的艰苦生活,认为严监生是勤俭节约的代表,我们不应该对他横加鞭挞。持有相似观点的人还有不少。但是更多的人坚持认为严监生是吝啬鬼,认为原文中严监生的“大方”恰恰是他心理极度扭曲的表现。

事实上,说严监生勤俭节约确实说不过去,其人为妻子王氏的丧葬花费了数千两白银,哪里称得上“勤俭节约”?倒和《骆驼祥子》中的祥子一般,是逼不得已才花钱如流水的吧?如此一来,“心理扭曲”“胆小怕事”“本质吝啬”的说法几乎得到了所有人的拥护。

说到这里,或许有人会问“我也读过原著,也觉得严监生不像是吝啬鬼。但既然大家都如此认定他,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反驳呢?”理由也不是没有,我们得从原文中找。

易松云先生在原文中找到了四处依据:其一、严监生在生前的一系列活动都说明了他是个很大方、很有感情的人;其二、严监生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终日里受大房的气”;其三、两个侄儿在猜严监生伸出的两根手指的含义时,一口一声“二叔”;其四、严贡生拜祭亡弟的第一句话是“老二”,随后又干嚎了几声。

通过上面这四方面的证据,我们可以清楚地明白吴敬梓是留下了诸多提示的。他提示我们,严监生见着两根灯草咽不下气,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因为忌讳“老二”的身份。这就像古代太监在临死前,拼着最后一口气也想抱着“宝贝”一样。只不过一个是想放弃,一个是想得到,这些都是人之常情,是一个人在弥留之际最后的一个愿望罢了。

说到这里,我相信绝大多数人都会了然不惑的。但仍有人会提出反对意见,在原文中赵氏是明确地说了“爷,只有我能知道你的心事。你是为那灯盏里点的是两茎灯草,不放心,恐费了油。”请注意,赵氏自称是懂得严监生心思的,又明确地指出了严监生两根手指的所指。她的话应该是很有分量的吧?请读者们不要被文章的字面内容蒙混过去。

临死前的严监生

在严监生临死的时候,他本人是说不得话的。赵氏虽然知道他的心思,但也不敢明说,要知道大房家的妯娌,严监生几个“如狼似虎”的侄儿就在身边。倘若她明明白白地说出严监生的心思,大房家里的人岂不要把葬礼闹翻?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岂不会明目张胆地欺负赵氏?

《儒林外史》的作者吴敬梓是高明的,他摹写严监生临死时的场景可谓“很真实”,真实得让人身临其境。但他又是高傲的,不愿意直接告诉世人严监生的诉求,而是用赵氏的话把严监生其人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从原文的字里行间,我们可以感受到吴敬梓是很佩服严监生其人的,同时又同情他的遭遇。

对于这样的一个值得偏爱的人,却又用反笔来描写,不得不让人想到“赵氏孤儿”中程婴的角色。从来,真英雄常常是忍辱负重的,不饱尝世俗之艰苦,不“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乱其所为”,哪磨砺得出真壮士?

至此,抛洒几滴血与泪,不知有人懂否?为严监生翻案还属小事,打破“人云亦云”“乌云盛大至遮掩光明”的世俗人情、习气氛围,岂不是一场难上加难的“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