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我国历史,除了草莽英雄开国之外,其实文盲当官是非常困难的。开国靠草莽之武功,治国靠精英之文治。科举制度千年,即便是明证。学而优则仕,一般优秀还没资格当官,要优而优才可踏上官府门槛,哪里轮得上文盲上台阶?当然这也不代表史上没有文盲高居庙台,不辨菽麦而要指导种菽麦的。此间情形,主要有二:一是官僚在帽子与票子间交换,二是官僚在老子与儿子间循环。

是什么原因促成八国联军侵华的?没想到军机大臣是个文盲

晚清的刚毅是靠后一种制度安排上的台。满清政府是靠满族起的家,坚持满族的坚强领导,是满清政府一条核心原则。满族取得了领导权,不管是好是孬,不管学与不学,不管优与不优,都有位置等在那里。刚毅出身镶蓝旗,如果靠学而优则仕,他当官连门都没。他早年干的是在办公室搞搞收发,整整档案,端端茶水,跑跑小腿,大体上是内勤人员的角色。但他因为血统正,背靠着满族为统治者这个大背景,官运亨通,青云直上,从云南布政使一路飙升,历任山西、江苏、广东巡抚,军机大臣,工部、刑部尚书,在慈禧太后那里红得不得了。

刚毅官当得那么大,却实在是文盲一个。有“别字先生”与“错字大王”之称。估计3000个常用字,他怕有1500字不认得,更写不来。比如说,喝字与歇字,充其量是小学二年级的东西吧,刚毅先生就分不清。他在地方任上,判了个案子,农民状子说:我挑担大粪,在村口歇一歇。刚毅念道:我挑担大粪,在村口喝一喝。那次上面领导催要报告,刚毅亲自执笔,亲自出丑,一篇小报告,错别字满篇,却是自命不凡,挥就之后拿给王文韶去学习学习。王文韶一见,没读几行,就读到了一句读不懂的话“毋跌故习”,想了很久,估计那“跌”字当是“蹈”字,所以,“乃取朱笔密点跌字四周,另书一蹈字于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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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领导,其中要务是要到主席台上去念报告。官场里著作权与众不同:写文章的没著作权,念文章的才有著作权。所以当官的不一定自己写,但一定是自己念。读了书的去做官,念报告没太大的问题,但没读什么书的呢?自然是常常出丑。这个刚毅就常常念白字:“民不聊生”,他读成“民不耶生”;“瘐死狱中”,他读成“瘦死狱中”;一个“陶”字,很简单吧,他不会读,莫名其妙地读成了“如”字……报告念着念着,他脱稿自卖自夸了:“人皆谓我刚复自用,我知刚直而已。”他不知道刚愎自用是贬义词,只知道“愎”字读“复”字!时人作诗曰:“一字谁能争瘦死,万民可惜不耶生,功名鼎盛黄巾起,师兄师弟保大清。”

“嗟乎,李林甫读弄璋为弄章,几误唐家中叶。”李林甫把弄璋写成弄章,就误了国?这未免夸大了吧。这诗把刚毅的读音对错与大清政权兴亡对应起来了,是不是也夸大了呢?那年刚毅任军机大臣,四川奏报围剿了一次叛乱,先向刚司令报捷,捷报书里有一句是“追奔逐北”,北者败也,是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意思。刚司令读到这句,拍起桌子大骂:这群混账东西,只往北边去追,贼寇难道不会往东边跑?不会往南边跑?不会往西边跑?“若作逐北,安知奔者不向东西南,而独向北乎?”还好,清朝毕竟还有读书人,刚司令大发雷霆之时,旁边有个翁同龢,翁是读书人,当过帝王师的,连忙向刚司令解释。刚司令怒火熄下来了,没酿成什么事故,但他怎么也不理解“逐北”就是“逐败”,“常熟(翁同龢是江苏常熟人)在旁,忍笑为解其义,刚终摇首不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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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字也就罢了,如果读不懂报告也罢了,问题是,“刚于文字茫然不解,而于事理亦绝无见解”。晚清外部世界纷繁变幻,内部局面变幻纷繁,一点文化底子也没有的人,哪能有科学判断形势的能力,哪能有应对复杂局面的能力?西国呈上文书来,刚司令看到文字像螃蟹爪子,他说这文字我懂,“这倒和咱们考翻译的文章差不多”。义和团刀枪不入,自诩能以拳头对付洋枪洋炮,读书人谁信?不读书的人才信。刚司令恰恰是没读书的。刚司令是坚定的主战派,他极力主张依恃义和团反洋,他又处在领导全国的武装力量位上,说话算话。“庚子之祸,固以端王、李莲英为中坚,而助成之者,实刚毅为之魁”。文盲当官,丢了己丑,祸了祖国,殃了万民。刚毅咋样呢?他感觉超级好:“而今备位宰辅,与彼咬文嚼字,辄夸下笔千言而落拓穷途一身不自保者何如?”我一点书没读,当了这么大的官,你们读了那么多书,穷书生一个,怎么样?

我们只能无语。别看文盲、准文盲当了官之后,对文人是翻白眼,其实另一面是,他有时比谁都爱文化,都爱搞文化工程,比文人更文人。一两年出一本报告集,甚至16个月连出六七部诗集,这种官人多。把文人贬得一无是处,与处处把自己当文人,并行不悖,硬币都是两面嘛,梁山莽汉到得李师师那里要装斯文嘛。这个“刚毅不解句读,而自负能文”。他著了一本书,叫《官场必读》,把秘书写的公文、论文、报告、讲话,“分类编辑,刊印成册”,书名叫必读哪,那是人人都得买的。官人有时表现得很爱文化,缘于缺啥要啥,他好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