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豪杰、是非成败,且由人说?

落日照皇城,磊落少年行。关山雄如铁,切切兴戈兵。

蝶扬蹁跹起,独舞乱衣屏。天涯映明月,独倚一帘梦。

曹操之所以惹人不快,某种程度上也与此人过于强梁有关。他的能力不仅是多方面的,而且几乎没有弱项。中国历史固然无法回避他的存在,甚至在不少貌似与曹操无关的专史中,他往往也能峥嵘出头。粗粗想来,既然孔老夫子以一句‘不有博弈者乎‘的随机性评语而能为撰写‘中国围棋史‘题材的先生反复引用,曹操具备与当世围棋高手对弈的才能,自然更有资格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曹操虽无书法传世,但从他对书法家的厚爱,从他对挂在屋内、题在门上的书法作品经常用心临摹、反复把玩上,我们也能大致看出他的书法修养。另一个证据是:曹操谋士刘晔有一个奇怪的嗜好,从来不愿当着众人的面提出自己的建议。曹操便与他书简相通,有时为探讨一个问题,两人竟会一夜间传递书信数十封。那是写信还是打电话?根据‘造作宫室,缮治器械,无不为之法则,皆尽其意‘的叙述,曹操并非不能被好事者在‘中国建筑史‘、‘中国工具史‘或‘中国家具史‘中略略带过。曹操对音乐当然也很在行,他所写的诗作乃乐府诗,‘及造新诗,被之管弦。‘曹操会不会在‘中国服饰史‘中也露上一脚呢?据说,曹操的葬服是他自己设计的,风格上既杜绝繁琐,又力避俗气;他还借鉴了某些古代皮装的特点,以缣帛为衣料,设计了一种具有简易随身特点的军服,军官与兵士的区别,只在该种军服的颜色上得到体现……

曹操的武艺虽无法与当世高手匹敌,但也非泛泛之流。他显然擅长游泳,不然少年时在水中击杀蛟龙(应指那种俗称‘猪婆龙‘的扬子鳄)一事,便无法索解。约在十七八岁时,曹操曾独闯中常侍张让的宅院,被人发现后,他竟能舞动一枝画戟,一边呵呵笑着,一边轻巧地越墙而出。张让家那么多家丁,居然奈何不了他分毫。曹操早年落难之时,有一次兵士谋反,放火烧他的营帐,曹操竟演出一幕‘手剑杀数十人,余皆披靡‘的武林英雄传出来。少年时就喜欢‘飞鹰走狗‘的曹操,射猎场上自然也当仁不让,曾有过一天之内亲手射杀六十三只野鸡的事迹,弓法之娴熟,令人生畏。

曹操‘御军三十余年,手不释卷,昼则讲武策,夜则思经传‘。这看来是真的,因为无须旁证,曹操诗文上的非凡造诣,已经说明了这个事实。何况曹操自己也曾夸口道:‘长大而能勤学者,惟吾与袁伯业耳。‘(曹操另一次夸口是在敌人阵前,西凉兵士久仰曹操的大名,见曹操出阵,个个想挤上前来看个究竟,曹操哈哈大笑,对这些粗汉说:‘你们想看看曹公长什么样吗?和大家一样,非长着四只眼睛,两只嘴巴,只不过比你们多一点智慧罢了。‘)

曹操诗歌上的造诣,据我看来,可在中国前十人之列,至少郑板桥先生亦有此见解。他论文章之大乘法与小乘法,在得‘大乘法‘的诗人中仅悭吝地罗列了四人,曹操因年代占先而得以位居其首(其余三位分别是陶渊明、李白和杜甫)。论气韵沉雄,慨当以慷,曹操实有傲视千秋之才。其实曹操的文章也很有特点,黄仁宇先生对曹操文章的‘诚实‘,就曾予以肯定;世纪文豪鲁迅先生还曾特别拈出‘通脱‘一味,激赏不已。鲁迅同样看出曹操诗歌中的‘通脱‘来,对《董卓歌》中那句‘郑康成行酒,伏酒气绝‘的怪诗,意外之余难免还要感叹几句。确实,只有如曹操这种无拘无束,不依常理出牌的‘非常之人‘,才可能写出这样的非常之诗。(可否与毛泽东将‘不须放屁‘纳入‘念奴娇·鸟儿问答‘之中连类参见呢?)

论用兵打仗,那可是曹操的本门绝活,独传之秘。与他的诗文一样,值得专文(甚至专著)论列。战场上的曹操诡谲万状,不可方物,‘智计殊绝于人,其用兵也,仿佛孙、吴‘(见诸葛亮《后出师表》),《三国演义》中已发挥得淋漓尽致。总体上看,战场上的曹操,思维极为舒展开放,将兵行诡道之旨演绎得无比充分。劫烧乌巢之粮,曹操用兵神速,硬是在袁绍援军堪堪抵达前的一刹那,大功克成;破张绣,曹操故意安步当车,以日行三五里的速度诱敌深入,再反戈一击;袭击乌丸,曹操甘冒奇险,先故设迷障,再精兵突进,在谁也没有料到的时刻,谁也没有料到的地点,突然一彪军杀出。战吕布,曹操计谋百出,时而诈死诱吕布来袭,时而让妇女充任疑兵,时而又布置间谍以为内应,终使吕布计穷智竭,在白门楼束手就擒。它如逼公孙康斩二袁之头,‘抹书间韩遂‘,皆显出其灵活应变、计出当场的智慧。曹操对自己的沙场智慧显然自视甚高,偶或战败,他也会对部下及时总结败因,并慨然许诺:‘诸卿观之,自今以后不复败矣。‘战马超之时,由于西凉兵凶悍无比,且擅长使长兵器,部下颇有难色。曹操傲然答道:‘用兵在我不在敌,我可以让对方的长矛根本无用武之地。‘为了完成四海一统的千秋伟业,曹操不得不经常处于四面树敌,八方开战的境地,为此,在他的军事实践中,镇抚与招安术的魔幻运用,又经常让后人大开眼界……

‘英雄割据今已矣,文彩风流今尚存‘(杜甫《丹青引赠曹将军霸》)。这是雄杰豪迈之处,换言之,这是曹操不朽之处。